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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 春待月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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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窩裏伸出一只手,在空氣裏亂晃了記,隨後啪一聲搭在了床頭櫃上,手指拖著手腕摸索到充電的手機,過會被子裏探出顆腦袋,阮佲睜著倆精神的眼睛,看了眼時間,他算了下,從他上床一直到現在,持續醞釀的睡意仿佛早高峰堵在了半路,沒有半點影子,還不能扣工資。

腦袋又低了下去,砸在了枕頭上,從半開的窗簾那透明的月色一點一點擠進來,拉成了一道光束,映在了木制的地板上。

阮佲艱難地轉了個身,平靜地接受了自己失眠了的事實。原因未知,腦子還不肯罷工,奏起了國歌,他心裏跟著奏起的無形的音樂唱完了整首,連著最後的前進汽車聲停在了樓底,隨後便是車門推拉碰撞,樓底下那人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喉嚨裏發出古古怪怪的動靜,像老舊的發電機,終於樓底下那人咳出了陳年老痰,舒爽地慰嘆一聲。

阮佲露出嫌惡的神色,他這樓不隔音,樓上樓下,馬路對面,遛狗的老阿姨的呼喚聲他都聽得一清二楚,小區有五只被叫做寶貝的狗和一只叫來福的。早上幾乎不需要鬧鐘,成了天然的起床聲。然而失眠後便是個災難。

車聲後便是隔壁鄰居那對同居的小情侶,大晚上的不睡覺卻因一點小事吵了起來,女方出聲前阮佲自動幫她填補上了臺詞,對話的意義大約就等同於母豬上樹,我不聽,你解釋,我還是不聽,但你一定要做出個解釋的態度。

阮佲漠然的聽完了女方最後一陣嘶吼,啪啦一聲,這次杯子碎了,隨後劈裏啪啦的,像是誰在房間裏放鞭炮,放得爽了屋子也被炸完了。

隔壁消停了,忽的安靜下來,阮佲都還沒習慣,吵吵嚷嚷的聲音一下子如退潮般全消失在了月光裏,留下阮佲一人還是在失眠。

阮佲決定用數羊,他閉上眼睛開始數第一只羊,數到一半的時候阮佲仿佛看到睡意在向他招手,然而一記亢奮勝利的曙光像泥鰍似的從他手裏滑出去,過了會阮佲重新數,數丸丸,借借丸丸的美夢好把自己弄睡了,數著數著他竟然有了股想看雪的沖動,阮佲覺得不好,換了一個動物,他思來想去把自己弄得越來越清醒。

這方法沒用,阮佲放棄了,幹脆就閉上眼睛,放空自己,什麽都不想或許就睡著了。

時間滴滴答答過去,雪越下越大,大約快天亮的時候,阮佲昏昏沈沈,也不曉得自己有沒有睡了,他耳朵尖,好像聽到了樓底下巴掌大的雪塊從樹梢落了下來,悶悶地,松軟地砸在地上,就這微小的動靜,阮佲昏沈醒過來,拿了手機從床上挪了過去,趴在床上拉開了窗簾,透著光斑影影幢幢撞入眼前,阮佲吃驚地看著一夜下過雪漫天遍野的都是白色,窗玻璃上結了霜,外頭的雲是鉛灰色,厚實地遮住了天幕。

阮佲拿出手機拍下了掙紮的淩晨,下頭也有人抖抖索索出了門,噶擦噶擦地走過路上攤的雪地。

他編輯了消息發到朋友圈,然後又挪了回去,空調暖氣繼續吹,這時阮佲覺得睡意過來了,混著外面漸多的汽車聲,咕嚕的輪子聲,樓上扯著嗓子喊人起床的阿姨,賴床的說自己再睡五分鐘,房門口汪汪叫著的,也是叫寶貝的狗。

不過聲音都在遠去,阮佲漸漸聽不清賴床的有沒有起來,意識猛地沈了下去。

關聞鳩駕車等紅燈,看到了阮佲天沒亮發的消息,他好像是趴在窗戶前,附身拍的一張,照片裏朦朦的,路燈的光線是散的,融到了未明的暮色裏,路燈旁經過兩三人,提著行李箱,還有個出攤的老人,仔細看了下似乎是雞蛋餅,關聞鳩問他怎麽起得那麽早,然而那頭的阮佲睡死了過去,沈在夢想裏擁抱他的甜酣的睡意去了。

綠燈亮了,關聞鳩把手機放到一邊,駕車的時候經過了那露天的商場,餘光瞟了一下,好像看到了店長,不過忽的一下就過去了。

早晨的醫院有的忙了,最近寒冷空氣光顧,老人紮堆的身體出了小毛小病,還有白領操勞過度,昨晚又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雪,高架路上打滑出的事故,連夜派人過去,整晚都是鬧的,早上又有撞車的事故,幾乎在關聞鳩剛打了卡,下一秒就有護士過來叫他,等完全閑下來後,腦袋漲,喝了兩杯苦咖啡後才好了起來,那邊老於嘴巴裏空空的,想要抽煙卻只有薄荷糖,剛買的只剩下半包,老於問關聞鳩要不要來一粒,關聞鳩說要,混著苦咖啡,嘴裏清涼的沖腦的味道擴散開來。

關聞鳩偷空看了會手機,阮佲那條還沒回覆,也不曉得是不是沒看到,關聞鳩喝完最後一口咖啡,那頭又有人來看病,偷閑的時間結束,被護士給叫了回去。

那頭阮佲睡了一覺起來,太陽光很盛,發現自己睡迷了眼,門口丸丸撓門,也顧不得看手機,趕忙換了床邊放著的衣服,坐到輪椅上,打開房門丸丸的白球身體就竄到腳邊來找吃的,阮佲扒拉著腦袋給它準備買的兔糧,換了幹凈的水,一路推著到衛生間刷牙洗臉,半小時內出了門。

他到的時候正好趕上飯點,粥店老板見他喲了一聲,阮佲說千萬別告訴店長自己今天遲到了,老板聳肩,阮佲轉給他十八塊,皮蛋瘦肉。

本以為今天也是平常的一日,阮佲打開店門,開了空調,打算看手機來了什麽消息,看到了關聞鳩早上問的話,正打算回覆他,不想對面的咖啡店巨響一聲,驚得阮佲手機打滑掉了。

透過玻璃櫥窗,對面咖啡店正有個小流氓破口大罵指著店員。

阮佲推著自己出門,認出那被罵的女孩子是認識的小梁,店裏女孩子就偏多,來了這麽一個男的不講道理,誰也不敢貿然出頭,只有值班經理一個勁地鞠躬道歉,蠻橫的小流氓不吃這一套,阮佲還沒走近他那問候七八代祖宗的話就竄了進來,罵得比隔壁鄰居的女朋友還要厲害。

粥店老板也聽到動靜出來看了,那小流氓越罵越激動,周圍都繞著他走。店裏有一些要結賬走人,收銀的想幫忙也過不去。小梁在抹眼淚。

阮佲悄悄提醒了句這裏是公眾場合,男人就把炮火對著阮佲,小流氓編花似的說他和小梁是姘頭的滑稽言論,阮佲轉頭遞給還在哭的女孩子紙巾,小流氓想無視自己,這心裏就不爽快了,要動手,還沒挨上阮佲,阮佲眼睛一瞪比小流氓嗓門還高地喊:“你敢打?”

“cao你媽的!”小流氓吐了口痰,要揮拳打人,阮佲忘了自己坐在輪椅上,身子一歪要倒下去,好在小梁扶住了他,不過他下意識動了自己骨折的那條腿,好像刮到了哪裏,臉色就不好了,小流氓的拳頭被粥店老板擋住了。

“你給老子放開聽到沒有!否則連你一起揍!”小流氓破口大罵。

粥店老板冷著臉嗯了一聲,小流氓誒咦誒唷喊著疼,要喊著報|警,粥店老板冷笑說報|警,指著店門口的監控,讓嚇到的值班經理去拿電話,說這麽囂張何不走一趟?

小流氓欺軟怕硬,不怕女的也不怕坐輪椅的殘廢,就怕粥店老板的肌肉,頓時消了氣焰,掙脫地往後踉蹌,豎了個中指跑了。

粥店老板翻了記白眼,轉頭問阮佲有沒有事,阮佲還沒回答小梁就搶著說剛才好像碰到了腿。小姑娘年紀輕輕的,紅著眼睛道歉,很愧疚地看著他,阮佲不好意思,女生哭就覺得頭皮發麻,比她還愧疚:“我感覺還好,沒事啦,你還好吧?”

小梁說:“有事的是你,問我幹嘛?”粥店老板勸道:“你還是去趟醫院看看,這可不是什麽小事,萬一碰到了哪裏沒長好可是要重新弄的。”

“可是我店……”

粥店老板打斷他說:“沒關系我替你看著好了,你要是不去,後面再有什麽問題,小梁可是要愧疚死了,你就當讓人小姑娘放放心,跑一趟唄。”

阮佲被說動了,小梁附和地點頭,“你就讓我陪你去檢查檢查吧,否則我真是……”

阮佲無奈說好,小梁換下圍裙,和值班經理請了半天假,上出租車的時候開車的司機阿姨見了小梁,眉眼彎彎的,看上去就好,便誇了句小夥子好福氣,女朋友這麽漂亮。

阮佲哭笑不得,小梁趕緊解釋說是朋友,瞎編已經有了男朋友。司機阿姨看了看阮佲搖搖頭。

阮佲尷尬地看向窗外,有些可惜看著雪都掃到了馬路兩旁,環衛工人運著一車一車的雪。

到醫院後小梁替他去排隊掛號,這天下午不知為何每個窗口都排了長龍,阮佲不好意思讓人家女生排隊,自己也撿了一條排進去,說好了哪個人快就先掛上。

這會關聞鳩從四樓下來,在隊伍裏一掃就認出了輪椅上的人,正心不在焉地看著前面人的腰,有一撮頭發在空氣裏招搖,隨著阮佲的東張西望,那撮頭發也跟著東倒西歪,但就是不下去,堅持在上頭。

他過去走到阮佲的身後,張口就告訴他頭發翹起來了,阮佲咦了一聲轉頭往上看,說關先生。

關聞鳩點頭問:“又是哪裏不舒服了?”

“哦,沒有,剛才不小心動到腿了,來醫院看看。現在在排隊掛號。我朋友也來幫忙了。”阮佲指指右邊隊伍的小梁。

“老於今天下午似乎病人滿了,你們要掛號恐怕掛不到他的了。”關聞鳩想起來今天醫院病人暴增,大雪天路上滑倒摔傷,一上午幾乎都是摔了腿扭了或者嚴重些骨折的人。

“那掛個普通的號吧,反正也是看看,應該沒什麽大問題。”阮佲不在意,他那撮頭發跟著搖了搖,關聞鳩說:“我現在還有點時間,要麽我幫你看看吧。”

“那不好吧,我這樣不就是走後門了?”阮佲想也不想都覺得這舉動不好。

“沒事,我還有點時間,到時候補個號就行了。”

阮佲遲疑了會,想想急著回去,不好麻煩粥店老板,就點了點頭,“那我和我朋友說一聲。”

那邊小梁快要排到了,阮佲過來叫人,向她介紹了關聞鳩,關聞鳩推著阮佲上了四樓。

小梁有點臉紅,阮佲趁關聞鳩被護士抓住問問題時,悄悄問她不是有男朋友了麽,小梁小聲道:“你真信啊?”

“我信啊。”阮佲回她。

小梁安慰地拍拍阮佲的肩說:“我這是愛美之心,就和大街上看到美女是一個樣的。”小梁說得很正直,說你不覺得關醫生很有氣質嗎?

阮佲剛想說是,他也覺得關先生是他見過的人裏面很特別的,可不是特別有緣,小梁就改口說道:“我忘了,你是男生,怎麽會和我們女孩子似的看一個男人。”

阮佲楞了一下,問有什麽區別嗎?不就是大眾的眼光?小梁反問:“難道不是這樣回答‘有什麽帥的,也就一般般嘛’這樣?”她放粗聲音,演了個惟妙惟肖。

阮佲像見了鬼。

關聞鳩和人結束了談話,走了回來,看了兩個人一眼,問:“有什麽問題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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